2010年3月7日 星期日

天下第一棧──第十八章

19

 

欣賞眼前修長優美的胴體,我忍不住輕聲驚嘆。

啊呀呀,美人就是美人哪。瞧那肌膚,在透明水流滑下時閃爍柔美的月光;身軀是水晶般的纖細精緻、甚至較那瓷娃還要華白優雅。柳丹美人兒一彎金色髮絲金沙一樣散鋪在湖面,月下夜中出落一如泉仙。

我就這麼藏在一邊,盯著那青年毫無所覺仰高白頸、承接清泉。水珠發亮著點點滴滴彈跳。

麗人嫣兮,如芙如蓉;凜枝纖纖,其骨柔柔。

雅然秀然,姿絕風沉;天人焉兮?天人焉兮。

想起前些年某個文酸書生情意綿綿贈給雲姐的詩詞,我倒覺得那句子合該拿來,安在柳丹美人兒身上。比起性子錚錚然的雲姐,從外至內都柔和得多的金髮侍衛,顯然更適合〝凜枝纖纖、其骨柔柔〞的字詞。

當然,不是說他不是男人。

我想。

只是他太過溫柔、太過沒心眼。像是一無所知就被扔入狼群的羊羔,比一介平民狀元郎突然踏入業已黑暗了百年的廟堂官場更慘。

這樣的人遇上含威那傢伙,對他的人生來說不知是福氣,還是大劫。

心底思緒亂飛,我漫不經心沿著他雪白肩背向下瞧。

脖頸誘人、肩頭圓潤、背脊無瑕、腰身柔韌,然後更下頭的是……啊哈,若隱若現的──

正看到要緊處,我突兀被向後扯去。

對方抓住我雙肩強迫我轉了個身時,我腦袋裡便閃過主要由〝死定了!〞和〝啊喔!〞兩句話組成的念頭,然後視線就落到一潭無光漆黑之中。

那男人憤怒凝視我。手指緊得扣入我血肉。

明天小梅香小梅疏又要為那些青紫瘀傷大驚小怪了吧?我神遊了下,同時看著那人僵硬憤怒半晌,終於猛地咬住我嘴唇,像是矛盾著要如何對待我,施罰了又怕我痛了傷了,於是,力道微妙,反而惹人心癢。

至少惹我心癢。

張唇,我跟著貼上他啄啃他,加深了本來該是處罰的動作。那年輕少主被啄得呼吸絮雜,手指扯亂了我天藍色衣袍。聽見他在我耳邊的輕喘鼻音,什麼柳丹什麼含威都被我一把丟到天外邊去,深吸口氣,只想在這兒抱著他親暱著他,什麼破事兒都不要去攪和。

〝喀擦〞

「……」

「……」

我無力把臉埋進黑黑衣襟。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這人胸膛。

竟然會情亂意迷到失足踩碎枯枝!掌櫃啊掌櫃,你先前年頭是活到那兒去了?

只聽見後頭水聲大濺,柳丹「是誰在那兒!?」的喝問隨著急匆上岸聲音而來。我還來不及回應道「我們只是路過的平凡老百姓啊大俠!」之類會被聆兒痛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辯答,就覺得腰間略緊,被黑黑手臂一環就走。風風火火衝進林子時,還聽得到凜王王妃侍衛趕忙著衣的聲響。

不無狼狽挾著我回到帳裡,黑少神情匆忙又帶點兒餘怒。本來正候在營帳外的兩個小侍女只略微瞥見黑衣少主臉色,就乖巧地留在外頭不打擾了,身為主人的我目睹她們的〝識相〞,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小梅香小梅疏在這兒,至少還能跟她們打個哈哈,緩和下氛圍說……

面對心愛男子清亮眼眸射來的一把把凌厲眼刀,我只覺腦瓜子發痛。

「雲之。」他喚。

「在、在……」心虛。

「大氅。」

「……啊?」我愣然,一會兒才意會到他是在說被我拿來披在身上,現下早已被雪溼透,又重又冷的披氅。

乖乖將沾了不少雪粒泥塊枯草的衣物脫下遞給對方,黑黑又透了點不耐伸手。

「還有靴子和外袍。」

「喔好。」呆呆反應不過來地依言動作,當我最後被連人帶裡衣抱著懷爐塞進毯子,才回神一樣向我家黑黑不住眨眼。

  然後黑少盤腿,坐在了我正前方。

  我吞嚥了下,抓緊毯子坐正,緊張看他。一副小心肝兒是砰砰跳個沒完。

「雲之。」他終於低沉喚:「你為何偷窺柳丹沐浴?」

 噢唔,單刀直入。

「這個嘛……」我心虛低下眼睫,非常不男子漢地拼命想帶過話題:「有很多……很多理由啦。」

 很明顯,黑黑完全不接受這答案,立馬把它駁回來:「那就說最主要的那個原因!」

 喔啊,怒氣衝冠。

 抬眼偷瞥,只見那人俊秀面容染上幾分怒紅,退去平時冷白,憑添幾分風姿,像是上官家那片動人桃紅梅花……不對!現在不是沉醉於美人的時候啊!做掌櫃的人你清醒點,不然你家那口子就要一劍刺死你了啊!

 我在心中連連呼喚理智,但一片清明尚未回神,另一人便已失去耐心。

 「雲之!」

 「美、美人!!」我驚得把縈繞在腦子裡的詞彙脫口而出。瞧他一張臉轉成鐵青,不禁又是暗自可惜又是小心翼翼勉強圓話:「因為……呃、柳丹美人兒好看嘛!」

 「好看?」某店小二隱隱約約磨牙。

     「好看、好看!身段也很好唷!」忍不住補充幾句,我思及剛才在湖泊旁見著的美景,眼神閃亮起來:「高挑修長、皮膚在月光下像白玉一樣漂亮!腰也好美──更不用說柳丹美人兒的金髮了!在夜裡頭跟金絲似的,像是泉水上的月亮……」

  瞟見黑黑手指愈捏愈緊,可能現在拿塊大理石給他也捏得粉細了。我話聲很有自覺地弱下、弱下,識時務閉嘴低頭裝乖。只有一雙眼睛不時偷挑上來看看黑衫青年。

即使如此,他開口時語氣依舊冷冽。

「我以為你會給我一個好原因。」

「……」偏眸瑟縮。

  「像是你想在他身上找什麼東西之類的。我知道很多組織都有代表圖騰,想說你們官府可能也有,所以你才在他沐浴時前去確認。」

「……」冷汗更甚。

「結果,你竟然是為了這種理由……」

黑黑臉色一青,久違地向我憤怒低吼出聲。

「以後不許你再去見柳丹!」

聽了這話,我顧不得假裝乖巧和他駭人視線,連忙抬頭抗議!

「怎麼這樣!柳丹可是少見的美男子耶!不看太可惜了!」

他臉色更加難看。咬牙:「你就這麼喜歡看男人裸身?!」

「是美人!」我嚴肅訂正。

黑衣男子靜靜凝視我。然後冰冷抿起唇角。

「我算美人嗎,雲之?」

眨眨眼:「……當然算。」

「那你看我就好。」他難得露出了執著神情,我則為此驚愕瞪大眼。

「你要……讓我看?」不確定地問,這人之前在客棧被我撞見沐浴時那殺氣騰騰的模樣還像昨天的事兒,但現在我眼前的邪門大少爺竟只抱臂冷哼一聲。

「是不是要我脫了,你才相信?」

「不用、不用!」我頓時笑開。

然後撲了上去。

 

祝我今晚快樂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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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冷。

懶洋洋自被窩探出了頭,睡眼惺忪。望了望帳內,找不著那黑色身影,我模模糊糊下意識便要起身──

好酸!

嗚咽了聲,面如白紙直接倒回毯子上,全身酸入骨子裡的麻疼令人動彈不得。我忍不住縮起了身子,細細嘖聲、擰起眉宇。

小黑……的技術好糟糕。

整個過程疼痛佔了多數,他該不會連妓寮都沒去過吧……思及邪門主人任逆那性子,可能性竟還不低。

撐頰思量,我回想了一下小時候偷看李大叔和爹親房事的情景……奇怪了,看起來應該挺舒服的呀?還是說黑黑真的沒天份?

……嗯,下次換我壓倒他。

想起昨夜那人容顏薄染緋紅、墨黑眼眸微帶水氣、沾上情慾的模樣,我臉稍紅,唇卻帶了笑意。身子也沒有什麼黏膩感,大概是黑黑又抱我沐了次浴……是說,他該不會是讓梅香梅疏她們燒的熱水吧?想到這可能性,我一顫,面容又一分一分白下去。

若是這消息傳進〝那人〞耳裡……

「你表情一直換來換去,不累嗎?」

捎了嘲諷的冷淡話語響起,躲在被窩裡的我眼一瞠、再一眨,找回了心思。唇邊逸出從容微笑,自被間探出一張臉。

眼前的人很白。

白衣、白靴、白袍、白髮。

只有那雙眼珠是如夜深黑,但卻冷若冰雪。

終於來了。

「藥師大人,一段時日不見了。」我輕輕笑著,有禮頜首:「我家睡美人過得可好?」

話才出口,對方眼瞳便閃過冰冷殺意。

「少做表面功夫,解藥拿來。」

拉起被子裹住身體,我艱難坐起,緩緩吐出口白氣,只是笑:「什麼解藥?」

「翩然……翩然身上,那毒的解藥!」說到最後幾字,已是語帶顫抖。白髮男子俊秀的五官扭曲著、刻劃出悲哀而憤怒的圖案:「把解藥給我!」

「……」我薄唇邊牽起一抹淺淺弧度,怎麼看是怎麼嘲笑:「求我呀。」

以掌撐下巴,我長指輕抵顎。偏了偏頭,笑得分外甜蜜親暱。

「求我。」

「你……!」藥師神情顯出狂怒,張牙五爪地像被激怒的山虎、殘忍而狂暴,卻不敢撲上來將我撕碎。

我只是好整以暇地笑、溫良無害。

「我知道你發過毒誓,藥師大人。」微抿了唇笑,我眼波流轉不懷好意,右手食指則纏了一縷青絲玩繞:「你是那麼地高傲、那麼地不可一世啊。在八年前甚至發誓過,此生若是向他人求藥,便甘願一生為僕,沒錯吧?」

白髮男人連臉都是慘白的了,他屈辱閉上眼簾,頹棄地輕顫吐出。

「是。」

「那麼,」我頭斜斜地偏著,挑高了眼。明明是坐在低處,卻像俯視睥睨:「求我。」

為了你踐踏過、欺騙過的那人,求我。

為了你心愛的那人,求我。

如果眼前這男人不求我的話,我是真的、真的會就此甩手不管,任那人死去。

可我還想看見那人暖如春風的笑,三月桃花般可愛可親的盈盈眉眼。

所以,請你求我。

等了一甲子般漫長時間,我注視他,幾乎要掩上失望的眸子。

但那寒如霜雪的嗓音竟開了口,發抖地。

「我求你,把解藥給我。」

那藥師的臉上不再平靜無波。充斥了羞辱和渴求、希冀及絕望:「我求求你──求求你!把翩然的解藥、給我!」

忍不住牽起欣喜的笑容,我燦笑向那白衣男子──

 

「我才不要。」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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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約半刻鍾前便站在帳門的黑衣男子沉默了下,目光瞟向我。

「雲之,你在耍他?」

邊冷然問話,黑少邊繞過那不知是呆到石化還是氣到全身僵硬的藥師,走來我身旁坐下。順便將手上捧著的熱水和帕巾放到枕邊。沾濕了布巾,輕輕來擦我臉。

呵護溫柔笨拙,我禁不住也想拿來巾帕,好好撫上這人專注眉眼。他是這麼令人心愛。

一邊藥師突然發出一聲震天怒吼,五指成爪、衝來便想殺我。那付猙獰狠樣怎麼看怎麼可怖,彷彿欲拼了性命、同歸於盡。

他來勢恐怖、目光狂亂。身形迅如閃電。

但我家黑黑更快。

黑道龍頭冷了一雙美目,手上濕巾一甩,便硬生生擊中那白髮男人麻穴。令那藥師動彈不得、睚眥欲裂。

「我要殺了你!」

聲音怨毒。保持五指爪張的男人聲嘶力竭地吼著、眼眸血絲遍佈、滿眼的絕望。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把翩然還來……把翩然還給我!」

泣血一般。

「我又沒拐帶他,你要我還你什麼,藥師大人?」呵呵輕笑,我偏頭在黑黑頰上啄了兩口。一口因為讚賞,一口是我自己想親:「還有,聲音小些好嗎?附近還有其他人呢。你是衣冠楚楚、靴不沾泥沒錯,可我連件衣裳都沒披呢。」

聽了這話,藥師沒有什麼反應,反而是身邊男人右眉挑高再挑高。驚覺我是身無寸縷,只包著條被子便待在其他人面前,小黑一張俊容黑得烏青亮麗,抄起一邊的毛毯就多裹了兩、三層下來。還有空檔瞪了我一會兒。

……感覺等一下會被罵。

我眨眨睫,故意忽略不好預感,伸手拍了拍憤恨盯住我的白衣藥師。

藥師大人,冷靜、冷靜。我又沒說不把解藥交給你。」

他瞳中又升起希望。

「你要給我?」

「可以呀。」我露齒一笑:「不過,」這一句〝不過〞出來,他眼底光芒又暗下。我偷偷暗笑兩聲,續道:「你也知道,我是個生意人。沒有『利益』的事情,我可是不幹的。」

「我願成為你的奴僕。」高傲的藥師緊緊咬牙,幾乎磨碎一口浩齒:「難道這還不夠?」

「當然不夠。」我不滿意哼了聲,大方嫌棄:「收你當僕人有什麼好處?先不說你會不會伺候人,比聰慧、比貼心、比能幹、比可愛,你哪一點贏過我家小梅香小梅疏?」愈說我愈理直氣壯,食指指他鼻子:「泡茶你會嗎?不會?舖床你會嗎?也不會?你說說,你有什麼天份能當好一個下僕?更不用說你這人吃一餐要快十兩銀子;全身上下,我看看,蘇繡外衣、內織祥龍,白衫流雲暗紋、腰帶精綢細縫,這身行頭至少要幾十兩金子吧?我養你養得起嗎我?虧都虧死了!」

「……那麼,你、到、底、想、怎、樣?」青筋暴出,藥師強忍怒意,死板著臉,一字一句陰狠問。

「我不要收你當僕人。」微笑深了幾分:「我要做個交易。」

「什麼交易?」白眉下的一雙眼睛專注。深得像松墨。

正待說話,我卻突地打個冷顫。許久未發的冷意又冒了上來,不禁發抖縮起身子。黑黑一見我如此,急忙握住我手取暖。在我臉色微緩後,又匆匆出帳找小火爐去了。

「你……」白髮男子懷疑打量過來,眼中浮現訝異及瞭然。

「你體內也有那毒?」



我抬頭,逞強燦爛一笑:「因為我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呀~~

「……那也不干我事。」他擰起眉:「黑少不在,你可以說你的交易內容了。」

「好。爽快。」微笑:「我也要解藥。」

「什麼解藥?」

「〝沉醉香榻〞。」

「……」藥師瞇細了眼:「你從何處得知〝沉醉香榻〞?」

「別胡亂想,闖你藥爐、竊你新藥的人可不是我。」我輕笑幾聲:「本掌櫃只是多了幾隻耳朵可以聽……」

「千耳堂?」白髮男人思索了下,冷淡道:「解藥的藥材裡,有幾味缺貨嚴重。我沒有很多能給。」

「沒要很多呀,我管那些武林人去死。」無辜眨眼:「我只要我這份就好。」

「黑少的份你不要?」他疑問。

「小黑不需要解藥。」我柔和地笑了,眉眼溫暖:「我不會讓他中毒。」

「……既然如此,我答應你。」藥師沉默一陣,道:「翩然的藥拿來,還有,把我的穴位解開。」

「……這個嗎……」汗顏,沒法解穴的我打了個哈哈:「這就得……等黑黑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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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黑黑回來前,我與藥師相顧無言。

本來以為要就這麼與這男人呆望片刻,誰知他卻突然開口。

「……你剛剛的笑不一樣。」他銳利目光打量著、挖掘著:「另一種比較不惹人厭。」

我一愣後,笑嘻嘻道。

「因為小黑啊。」

「你的笑,是為了取悅黑少?」對方疑惑。

「才不是。」抿了唇,嘴角輕輕勾起:「是因為高興。」大方斜睨他:「算了吧,跟你說你也不會懂。你哪會知道黑黑是多麼的可愛?」

世上總有一個人,當看到或想到時,便會覺得快樂。

我手撐頭,好奇瞧著他白色長髮。感覺有趣,伸手拉了幾下。才又抬頭向一臉火大彷彿被侵犯的藥師甜甜一笑,扯開話題。

「對了,睡美人現在如何?」

「……」藥師安靜了一會兒,竟也回應:「他在附近。我將他置於安全處了。」

「身體狀況呢?他清醒了嗎?」我偏首問。

「區區瘋病怎麼難得了我?」男人不屑一哼。

「腳呢?」壞心挑了痛處踩,果然藥師微僵住臉。

「……能走了。」他移開視線,不願多談。]

大概除了走也沒法子做什麼吧?

我忖度了下,決定改天避過〝那人〞耳目,潛回去偷本輕功集冊出來給睡美人。

這時藥師又看過來,眼中隱怒。

「還有,你的毒也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我瞠目,大力撇清關係:「喂喂、明明是你太慢來找我!毒發至今至少有月餘了吧?發作本來就是一次比一次難受,你敢說不是因為你放不下驕傲,才延遲了那麼久?」

他瞪著我沉默,好像不能理解世上怎有如此無恥的男人。

「……我真想抓住你,好好痛打一頓!」

正巧進帳的黑少立時對藥師射了無數眼刀。用個老套講法,如果視線真能殺人,這藥師早就千瘡百孔了。

見情人進來,我抓緊機會告狀加吃豆腐。

「黑黑,這人欺負我──嗚哇!」正要向平常那樣撲去,全身上下又是一陣酸軟疼痛,我軟倒在毯子上淚了眼。早就不是可以縱慾的年紀了,這就是現世報啊現世報……對面那白髮男子大概也看出原因,抽了抽臉。

為什麼?為什麼翩然偏偏就被這荒淫無度的男人撿回去呢……?!

藥師表情很失禮地表達出以上意涵。

另ㄧ邊,黑少倒是連忙抱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上鑲有擔憂烏黑眸子。

「怎麼,疼嗎?」

「好……酸……」不客氣地趁機蜷在美人懷中,我可憐兮兮拉了拉小黑袖袍:「黑黑……幫我拿那個黃金盒子出來。」

「?」他無語疑惑。

「就是上次在火場搶救出來的盒子呀。」我趁機蹭蹭:「放在阿北替我們整理的大箱裏頭。」

黑黑點點頭,走到角落,好不容易在雜物中挖出那長約寸餘的金黃小盒。

我接過盒子,隨手打開盒蓋,抓了一支珠釵就塞到藥師身上。

「喏,拿去。」

「……這是什麼?」

「我娘的釵子,價值二十兩金子又三十兩白銀整,貴著呢。」

「…………」

若不是穴道被制、動彈不得,估計這人會很樂意就著現在姿勢,狠狠給我來上皮開肉綻的一爪。

「我要這種破爛做什麼?!」藥師氣得語調顫抖。

「你不要?」我眼睫眨眨,手又要探入他衣襟,把珠釵拿出來:「上面那顆明珠已經縷空了,裏頭的粉末攙上水就是解藥。這可是貴得很,你不要就還我吧──」

「不許拿!」

和著藥師的尖叫,黑黑手指也握住我手腕,大概對我隨隨便便掀男人衣服頗有微詞。把我抓回懷中,他順手解開男子麻穴。

藥師能動彈後第一件事,便是立刻從懷裡拿出那支釵子,指腹滑過那粒渾圓白潤的珍珠。那男人幾乎是狂喜閉上眼,掌肉緊陷珠釵尖端。

「翩然、翩然……」

喃喃低喊,他心急轉身作勢要走,我挑了眉喚他。

「藥師大人。」我在黑黑懷中伸手,攤開手掌向上:「我要的東西呢?」

他急得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信手把一個小瓶丟到我手中,風風火火衝出帳門,身形一掠便不見蹤影。臨走時那分狼狽急慌的神色,哪還有半分平日雍容冷淡的形象。

想起月前藥師那華貴高傲的模樣,我垂眸思量。果真是憔悴不少。只怕光是紓解毒發時,睡美人遍身嚐透的恐怖冰冷,就讓他身心俱疲。

情這一字……

低眸失神,手指緩緩抓緊黑衣男子的指尖。

情這……字哪……

「雲之?」

那人低沉嗓音夾帶了困惑。我仰頭望他,心口捎了些許害怕。

落入眼中的,是黑少乾淨的、坦率的眸。

「黑黑……黑黑……」我反覆咬磨他名字,伸出手臂擁住他:「看見了嗎?看見了嗎?連藥師這樣的人,也被情這一字纏得這麼狼狽。因為一時的意氣用事、就因為那一點點想不開、或是不敢將感情說出口……傷了另一人,結果連自己也傷得透了……」我的手不由自主輕顫:「黑黑,看清楚……你知道嗎,這種痛楚是每個人都可能遭受的。要是不看清、不珍惜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這痛便會突然降臨,一不小心,便是一生一世的後悔。」

我抬頭凝視男人,微涼指尖碰上他臉頰,竟有陌生懼怕。

我們不要走到這一步好不好?不要像他們一樣,好不好?

當時候到了、你站在選擇的岔路時……

「……別扔下我。」低低悄聲說:「好不好,黑黑?」

黑少雖不解我在擔憂何事,仍是回摟住我。

「我不可能扔下你。」他平靜像是在述說日常現實:「不可能扔下你一人。」

我卻只能虛弱牽起嘴角,壓下不安恐懼,縮在男子懷中垂下了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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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之間,總不自覺濃情蜜意。

因此我邊啃著甜軟雪花糕,邊無語斜睨白少和我親愛的義姐眉目傳情,在車廂另一頭湊在一起彈箏論辭,滿是軟言柔語、情意綿綿。

真是春意盎然啊……我都想去先開車廉確定時節了。現下真的是盛冬嗎?啊?

這副景象看在黑黑不在身邊的我眼中,著著實實就是個刺眼!偏偏其中之ㄧ是我心愛的姐姐,抗議不得,只好歪過臉,當眼不見為淨。

「咦,掌櫃,」白少瞟見看車窗外的我一臉忿忿然,還那壺不開提那壺問:「平日不是見你都在黑少身旁嗎?今日怎地只有你一人?」

我暗自磨牙,咬牙切齒:「黑黑去找德叔了啦!他跟你不一樣,忙的很!」

語氣怨懟。可惡,李大叔騙我。說什麼只要把姑娘家拐上床,一切就萬事大吉一路順風──小黑這幾日還不是像最近一樣忙解譯邪門訊息,跟德叔交代或商討有的沒的,還不許我跟……真是氣死人了!

思及那人每晚回來的疲貌,我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火大地抓一塊雪白糕點咬下。白少見我一臉兇樣,乖乖睜著大眼,縮回去雲姐那頭,雲姐則笑笑,多遞一瓷藍紋盤甜糕過來。

木製車門突然打開,雪片飄散幾許進來,同時投下陰影,陰沉入廂的還有一身黑裘的我家黑黑。

「雲之。」他簡潔道:「跟我走。」

「去哪?」我眨眨,被男人用件厚氅一張一包裹緊,手指上捏著糕點,指間被糖粉染得細白:「要回帳的話,可以晚點再──」

「快。」

黑衣少主只說了一字,就將我整個人拉起,手臂攬腰。我一愣,明白過來這事兒不小,遂也匆匆對姐姐和準姊夫告辭。才說完〝那我們先走一步〞,便被環著躍離雲姐馬車。

站到雪地上、濺起幾蓬雪花。我來不及穩住身形,黑黑以流星大步疾行。連帶著我快速向前。我向四周看看,陸續有人不停湧出帳外。

「黑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麻煩的人來了。」他簡單解釋,而我一怔,這世道上,還有幾個人能讓小黑用〝麻煩〞形容?思及此,我心緒一動,卻突地被他拉得停步。

死瞪正前方遠遠飛灑雪花中的駕馬人影,黑黑轉了身將我向後推。直到我們藏到眾多武林人士之中。

「雲之,快回帳去。」

「咦?可是、」

「聽我說。」黑少寒梅雪白的容顏上神色肅然急切:「來的這人厭惡官府,我也沒把握在他面前護得了你。你先別問,現在立即回帳裡,身形小心些,別被發現──」

「掌櫃的,你不是回去了?」

後頭傳來上官毅的聲音。黑黑話頭乍止,怒視雲姐身邊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的白少。此時,那些個上官家長老也一個個忽然冒出,在他們傳來的不友善目光中,躲回帳篷的可行性可說不高。黑黑面色沉如水,一手將我抓到身旁又向人群裡埋藏進幾分。

白少見這陣仗,困惑起來,一步向前,想問個究竟。騎馬而來的那人卻已近營地,他只好轉了個方向,準備先去喝問不速之客是何身分。

但上官家少主尚未來得及開口,馬鞍上那人先低沉發了話。

 

「毅兒。」

 

男子樣貌冷峻,如岩嚴厲、如松凜然。眉眼不怒自威。

男子騎於馬上與底下武人發話,明明略微不合禮法、甚至可說是睥睨張狂,可就是令人莫敢置言,天經地義立於人上。

男子一身白袍無塵無埃,片雪不沾。上繡銀青龍紋,腰間一把烏骨白面扇。

男子說:「毅兒。」

眾人皆是跑江湖的,睜著眼睛看去,哪還不知來人是誰,頓時一片震驚死寂。

上官家家主、林大武人的義兄、斬殺世間惡人的鬼神。

白劍仙竟親自駕臨了。

「爹!您何時到的?」

白少喜垀一聲,立刻卻又呐呐顯出擔憂。看看身邊臉色一白的雲笑嗔,他決心一樣,毫不猶豫握住她柔荑。雲姐一驚,卻也不掙回,只是紅暈一抹。

「剛才。」嚴肅中年男子冷冷一瞥兒子,與一邊的女子。動作瀟灑俐落下馬,又睨過眾人。當他目光滑來時,我急低下頭,可仍聽見他低聲「噫?」了一句,喊出我名字,附近人聽見,皆為這意料之外的發展一怔。包括黑黑,都狐疑望向我。

「你怎麼會在這裡?」上官龍辕一個飄身落來,持著扇柄挑起我下巴拉我仰臉。冰冷皺起鷹眉:「這些年不是開客棧去了?」

黑黑馬上一個抬袖就把扇柄打掉。

白衣劍仙一頓,瞇起冷漠目光向正瞪他的邪門少主看去,我立刻向旁一移,擋在中間,乾笑一聲。

「蠑螈……」

「是龍辕。」某人回過視線的冷眸閃出青白電光。

「是、是,我說龍辕啊……那麼多年過去,你應該沒記恨著了吧?」瓢移眼神。

「你說哪件事?」男子嚴厲的臉一抽:「我們剛認識時,你為了吃飯付不出錢,嫁禍一邊的我是採花賊陳香來轉移店家注意力這件事?」

「不是不是,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您大人有大量怎還會記著呢?」我賠個笑臉:「再說你後來不也親手抓到陳香,洗脫罪名了?別太計較嘛。」

「那你是說當年毅兒五歲生辰前夕,你在我愛妻跟前造謠說我跟個男僕搞上了,使得她在當晚甩我一巴掌還三個月不許我回房的事?」

「當然也不是這回事啦……哎!誰叫你和那僕人滿身大汗待在房中啊?我怎會知道你是要他教你如何刻玉?」

白少遠遠聽了,不禁摸摸胸前五歲時父親給的玉珮。原來這還是爹被娘打了巴掌才換來的啊……

爹,您真偉大!

另一頭的上官龍辕絲毫感受不到自家孩兒的孺慕之心,一張缺乏皺紋的肅然冷臉連連冷笑:「那是三番兩次燒了我家廚房那事?還是借我的名義救助弱女子,使一堆女人上我家投靠這事?或者是將我娘養的鯉魚尾巴用麻繩綁在一起,以便觀察牠們游水的事?你說的是哪件,?」

「那個,都不是……」我細聲說:「我講的是上次不小心把黏膠倒到你頭上,害你頂個大光頭挺久的那次……」

一邊的淨光和尚落井下石般咕噥了聲:「……原來那時不是要出家啊……?」

「──你這混帳東西!」一向有氣質並以威嚴如山著稱的白衣劍仙,終於氣到發抖破口大罵,他怒吼著我名字欺前,大怒厲聲道:「從以前你就這般模樣!沒大沒小、無法無天!做事情亂七八糟、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專給旁人添一堆麻煩!這次搞那麼大動靜,我就知道有你一份!乾脆一劍捅死你這禍害,這世道才會安穩些!」

「你、你你──」我抖著食指含淚:「你好沒義氣啊,蠑螈!」

「他媽的是龍辕、龍辕!!」

看見一下子年輕了十多歲,活力旺盛到過頭還會爆粗口的白劍仙,不只親生兒子白少,許多武林人士都呆了。語茶道長嘴一張一合,搶先掙扎找回理智,謹慎問道。

「白劍仙……您與黃掌櫃是舊識嗎?」

「是又如何?」面對旁人,他又擺上冷酷臭臉。我縮進黑黑懷裡……哼,平平都不愛笑,但還是我家黑黑比較好。紅梅姊姊當初怎麼偏挑了這死臉男?

 

「哪有什麼如何?當然是說白劍仙您交友廣闊。」面對能把小孩嚇哭的冷臉,語茶道長八面玲瓏、四兩撥千斤笑說:「倒不知,白劍仙到我們這裡,是有什麼要緊事?」

淨光和尚看了看四周紛雜人群,皺眉,沉聲喊了句:「語茶。」

「啊呀──看我這記性。」老道士一拍額頭,微笑拱手道:「白劍仙遠道而來,我們還是到主帳邊驅寒品茗,邊談事情吧。清風,」他指使徒弟:「把我那套茶具拿來,白劍仙,各位,這邊請。」

「也好。」上官龍辕沉思一下,也點了頭:「我確實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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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主帳之中,語茶道長臉色慈祥笑容僵硬。

而眾人臉色不可置信。

「──白劍仙,您這是在說什麼?」深吸幾口氣,語茶凝重問。

對方只是賞臉屈尊一樣,從手上琥珀色茶水移動目光,看他一眼。

「我說。」上官家主平靜道:「所有人都散了吧。接下來的事情,我的人會接手。」

群俠嘩然。

「白劍仙!」旁邊有個光頭大漢嚷嚷:「您這玩笑可不能亂開!林大武人這事,怎能就這麼──」

白劍仙冰冷眼神掃去。

「玩笑……?」他一寒了語調,帳中人人一顫,連那燭火也像欲熄搖晃:「你以為,我是在說笑……?我倒問問你們。」

叩地一聲,輕聲放下茶杯。引得眾人發顫。他抬起厲眸,拋出問題犀利。

「我那義弟直至今日,已死了多久?」

「這,」淨光一愣,身邊語茶頓了頓,接下話。

「正好是,二十五日整。」

「哼,二十五日……二十五日。你們做出了什麼成績來?都整整二十五日了!」冷然一笑,他尖銳道:「交給你們這群烏合之眾來辦,怕我那義弟屍骨不知還得寒上多久!」

冷漠看了帳內武林人士們一圈,上官龍轅眼神就算是掃過自己兒子,也並未暖上半分。這個把持武林總盟的當代武林盟主、權傾正道的尊貴男人以發號施令般、隱含霸氣的語氣斷言。

「不用多說。接下來是我這義兄之事,諸位可以打道回府了。上官家會負責後續一切事宜。」白劍仙態度霸道,一擺手,便決斷站起身:「毅兒,你也是,給我回本家去待著。需要盤纏的人,可以到各城武林盟分部去取。恕我上官龍轅不多送了。」

「──且慢!」

冰雪於外,帳蓬之中,竟有人喝住他。

而且這人,竟是白少。

「爹。」青年也離座而起,直視嚴父說道:「萬分抱歉,我不能眼睜睜看您這麼做。」

「……喔?我怎樣做了?」冰冷瞇起眼,上官家家主,隱隱散發帶怒氣勢。

彷彿可以不顧眼前這人是自己親生子,拔劍而弒。

可上官毅不卑不怯,昂然而立。

「自然是讓大夥兒回去的事情。」白少肅穆向父親申明:「我們在場眾人,皆為義軍。而林前輩,為義軍支柱。他是將我們握在一起、凝視兄弟們的人。他是──義軍所有兄弟的領袖、長者、父兄、同袍。如今,竟有歹者殺害了他……我不能讓您打斷我們緝兇,爹。即使是您也不行!」

坐在下座,我探頭瞧了白少一眼,又瞥向第一次被兒子頂撞,臉色清冷鐵青的白劍仙,想了想,對自己手上茶碗嘆氣。

「蠑……龍轅。」遠遠喊了聲,我小心翼翼道:「孩子們有孩子們的做法……你就別插手了。相信白少他們必定會找到真兇,給你一個交代。你又何必來淌渾水呢?大焱各地的零星動亂,就足夠你們武林盟忙的了吧……?」

氣氛陡然凝住。

隨著白劍仙呼息一沉,誰都感覺得到,帳中空氣更是死寂。黑黑拉我一把,眼神在著急我插什麼話。

而上官龍轅的神情,彷若突然變回了當年那極兇殺星,殘酷俯視向我。凝視我的視線無比專注、同時狠辣迫人、不念舊情。在場者幾乎屏住了呼吸,等著血濺場面上演。

「所有人都出去。」

他輕聲說,嗓子輕柔。幾乎能嗅到血腥氣味。

「爹?」

「白劍仙?」

「上官盟主,請您冷靜──」

那煞神抽出長劍。

「滾。」

這次他只一字。

帳內沉默,寂靜的驚懼。這男人就是恐怖的定義,幸好他是白道一方,否則這蒼天之下不知將化作如何慘烈的血海。

我對眾人笑。

「沒事。」又回眸來接下白衣男人無溫度的目光,我輕鬆自在道:「我和蠑螈敘敘舊罷了,你們幹什麼在這兒打擾我們兩個說說體己話兒?」

語茶老道瞪著眼睛看來,我朝他打眼色,讓老道士快些帶這群不熟識某人個性、隨時會惹他發怒的外人走遠些。另一邊手掌悄悄搭上黑黑手腕,讓他也放下心,先同語茶出去。

於是在白劍仙破天威煞,及我盈盈笑臉之下,眾人魚貫而出。不少人甚至流露鬆了口氣的冷汗模樣,亦有人低聲找上白少談話。經此一事,估計會少掉許多爬蟲有那個膽子,妄想藉白少這頭與武林盟主攀關係、找好處。

而帳外十丈很快清空、人聲皆無,帳內只有我與這白袍煞神對視。那就像是與猛獸膠著眼神,目光容不得絲毫躲閃,否則就將立斃當場的驚險。

最後,那銀白衣衫的男人冰涼劍面貼上我臉頰,冷冷問我。

 

「究竟是誰殺了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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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笑了。

我維持悠然貌,指腹輕巧將那劍鋒推開。白袍男人手上白刃順勢又翻面一閃,抵在我細白頸子上,倒是半分不饒。那雙眼睛悶燒火炎一樣,燃著冰冷。

這人從以前,就是這般凶狠頑固。也不知為何竟能成為武林正道之首。

燭火仍在帳內昏暗閃動,而我淺笑出聲。

「你就如此確定,我知道真兇是誰?」笑聲輕柔,我與他直視。自喉嚨發笑的動作使得肌膚不斷碰到森冷銳劍,血肉與金屬危險相觸。深藍衣襟毫不在意開得更寬,宛如張翅的青藍蝶翼。

「別說廢話。」他見我故意露出不在意的模樣,終於不耐先行收劍入鞘。只是臉色依然冷酷:「我他媽的還不明白你是個怎樣的渾球?」

「喔?」蠑螈開始說粗話,代表附近應該沒有任何外人了。我也不再顧忌:「什麼叫做廢話?林大哥去世後到今日,我一直都跟這群丑角們行動,哪來追查的時間?」

「這我不用知道。」旋身走幾步,上官龍轅又坐上了首位。他盤膝而坐,傲然仰面,目光睥睨而來:「以你的性子,若不是知道了真兇是誰,還會如此悠閒地隨這累贅隊伍上京?又或甚至介入我和毅兒的對談,讓我別插手這事情?」

白劍仙冠冕垂地,一身霜白帶著暗月青色。衣袍襟袖層層疊疊、繡雲繡紋,更襯出這人氣勢巍然、兇殘揉合尊貴的內裡。晃燭之下,似一頭被激得瘋狂冷怒,欲噬人命的純白獸王。

那霸者大氣只有時光焠鍊得出。

我暗想。

不知要多少年後,白少才能像他父親這般,擁有沉下眉目,便捲起殘酷暴風的純粹威壓。

「雲兒,告訴我。」上官家主──這個把持了中土武林的男人手掌撐上了臉,另一手捻來已冷卻的瓷杯抿口茶。滿心復仇的霸權盟主不帶半絲溫柔、完全沒有矯飾,冷酷逼問:「究竟是誰,膽敢殺了我兄弟?」

白袍男人凝視而來。

而我筆直看他。只能吐出一個名字。

沉寂。

像是,連吐息都失去了。火焰燃燒的細小聲音遠逝、耳邊所有都被抽離成安靜。

只有那人恐怖的怒意。與殺氣。

「──是──這樣子啊?」連冷笑都消失在唇線邊,他面無表情嘶聲:「又是──如此嗎?」

「是的。」我平和頜首:「就是如此。」

「……很好。」他優雅站起身來,白綢無聲飄動、彷彿擴散開一圈一圈圓弧波紋,幾近柔情地說:「胡支並不遠──很快就到了。很快。」

白劍仙摸上了腰間劍柄。

上官龍轅大步邁向帳門,腳步不快不慢、卻險惡而去勢洶洶。倏地,有雙手扯住了他。

那是我的指尖、手掌、延續受深藍寬大布袖裹住的手臂。而我直瞪他回過頭來,冰霜表面之下狂怒燒紅的眼。

「你不能去。」我直接挑明:「他不能由你來殺。」

 ------------------------10/1一更----------------------------

「我不能殺,那誰能殺?」上官龍轅恐怖盯來,五官歪扭猙獰:「身為他義兄的我都不能殺,那還有誰可殺──是你嗎?雲兒。你想自己,獨佔我們的仇敵?」

「不是我。」將他衣袍拉得更緊,我驀地動了動唇,輕語壓下聲調。

 

「是聆兒。」

 

他看我,我也看他。

「聆兒。」仰頭注視,我悄然淺喃,像是在低訴什麼驚天秘密般:「聆兒才是,該當做這事的人。」

「聆兒?」

白劍仙瞇起眼,一頓,瞳孔才又微擴。

「聆兒……便是他年前心心念念的那個女娃?」

他或許是問我,或者是自言自語,但劍鋒已經緩緩垂低。不近人情的面目彷彿碎裂開來,內裡破碎。雍容嗓音斷斷續續、不穩啞聲。

「那麼,是該──是該,讓給她……可是──」

瞬間又是冰冷刺人。

「雲兒啊……你把殺我兄弟的仇人,給了那女人。」上官劍仙慢慢說著,徐緩歪過臉看我,神色帶上扭曲:「那你又能給我,準備什麼?」

我對名義上的姊夫、嚴厲站在兄長定位上的世家家主淺淺而笑,吐出輕聲呢喃。披襲夜色微弱靜謐的祀袍,欠身奉上血肉祭牲。

 

人哪──強硬壓抑,不去浸浴仇敵鮮血──才真的會就此成魔。

 

 -------------------10/1二更---------------------

「──那麼,這些,是屬於我的。」

眼前的猛獸咧開了森白利齒,致命可怕。

那人氣息中,風雨欲來的血腥氣味撲面而至,刺激得我深深呼息,平靜閉眼可見仇雌的血快意漫流,可聞讓我那樂天義兄悽慘死去,壯志未酬的死敵們齊聲慘叫。

他和我,都渴望那噴薄的仇人的血。

不是飲鴆止渴那樣的無意義報仇。那些性命,那些無恥從我們生命中奪走不可失去之人的渣滓的性命,怎麼會是毫無意義?我們兩人是多麼渴望,親手將其撕碎成片、讓他們永生慘嚎著,生生世世流血受苦、生不如死。

上官這名多麼好用,那是武林的正義。

而復仇這名──是人人自我的正義。

--------------------------------

忽然,我看向他,剛好他也對上我目光。

猛然間,像是要討論的事都談定了,兩個人竟一時無語,對彼此啞然。

那些仇恨啊、鮮血啊、帶有想狠狠大哭衝動的冷酷心態啊,都突然海潮般退去了。剩下只有血淋淋的生命不可承受之疼楚。此時它已不激烈,但和緩的悲傷再怎樣平滑,依然疼痛足以令人淚水滑下。

我與那跟我一般,鮮血淋漓、悲哀得幾乎想發狂到奄奄一息的男人平等對望。

「……所以說。」

如山岩所雕的男人突然低低開口,燭火在昏黃的帳中跳動火光。

「那蠢材,真的死了嗎?」

「……是啊。」

「……是嗎。」

沉默,咀嚼苦澀,幾乎是茫然地。

彷彿此時我們才真正接受事實。

「……我很想念他,蠑螈。」我在燭光搖曳的光影之中小聲說:「我很想念他。」

能像眼前這男子坦承。也許當今世上,只能向他坦承。因他如我一般,對那男子抱有勝於血水的情誼。

那人是我們分別共有的家人。

「愚蠢啊。」神情似冰霜山嶺一樣,白衣的劍仙嘶聲:「我上官一家傾百年家族之力,去保住的東西,他竟想要更多……愚蠢啊,貪心的男人。」

是的,他一直如此。而且最後,還就這麼,貪心愚蠢地死去。

 

致死依然,不曾改變。

 

第19章──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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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我不是想隔日更新。

只是太久沒更客棧,良心不安了而已。

(是說我為什麼要把良心這東西找回來?)(嘆氣)

3/10

嗯,應該很多人都把這隻白色的東西和睡美人忘光光了吧?

現在開始要來收伏筆了~~拖稿太久就是有這種問題,大家都忘記伏筆內容了啊(遠)

那個......不介意的客官可以從前面再看一次......說不定還可以看出案情真相?(什麼案情?林某人命案和義軍令牌失蹤案啊......這有人還記得嗎?)

對不起,我懺悔了。

然後從現在開始,我要乖乖讓黑少和掌櫃出來見客(認真)

希望這學期可以寫完.........暑假一定要來開新坑!!(握拳)

 3/15

我對不起大家.......昨天竟然沒有更圖......orz

所以今天來更客棧請大家原諒我吧(遠)

然後.......學校電腦竟然沒有word!!囧!!!

3/24

嗯......一次更1000好像真的太少了,因為還有星期日的圖,都快被擠到下一頁了呢.......

看來以後一次要更多點字了?2000或3000哪個比較好呢?

 

7/19

......暫時置頂......這章跑到太後邊了(還敢說啊你)

等這章完再改回不置頂...........

希望這暑假能保持每天一篇正文(客棧or新坑)+一篇短文(百題or其他)的速率......

跟喵去玩時聊天,突然明瞭了放著坑不填的罪大惡極............努力更吧........O_QQQ

 

 7/20

新角色~ˇ

沒有啦,在掌櫃腦袋裡已經出現很多次了(遠)

今天百題要來更什麼呢?(思索)

 

7/30

唉唷接下來要某些人吵架~不喜歡寫吵架~=3=

8/3

更~新~~

快把這章寫完,就有庫存可以放了.....

9/2

渣耕............(遠)

自從CWT後就玩太兇了..............尤其是百題,根本是癮頭啊啊啊...........

突然可以理解血精靈挖血薊來吃的心情(哭)

去工作,試試看明後天能不能弄完這章......只剩一點點了orz

10/20

抱歉,紙稿疏失........

請大家直接到20章去吧orz

2 則留言:

  1. 妖,blue Monday安然度2010年7月19日 凌晨3:07

    掌櫃!!!!!!好久不見(痛哭
    太久沒見了,我真的覺得這篇不留言我對不起我自己QAQ(是這樣嗎!?
    話說因為是從頭看所以我也只好從頭留了(被揍

    **不對!現在不是沉醉於美人的時候啊!**掌櫃我們是同道啊同道(開心撲抱
    就算是氣到臉紅脖子粗也有另一番風味啊!!!!!!(感嘆貌
    舉例來說我覺得我看過我媽最正的時候是有一次警告我時,偶賣尬,那時我看著她的眼睛一邊想笑一邊想哭啊,我想我非常可以理解你的心情(艸)←你找死啊!?
    話說,真的是梅香他們燒水嘛!?小黑~你該不會連燒水也不會吧!!!!!(doh)
    那人我管他是誰,反正傳過去一定不會有好事!!!!!卻偏偏一定會傳過去我的媽呀QAQQ
    不可以被拆散啊!!!小黑,你要堅強!!!!!!!要堅強啊!!!!!!!
    掌櫃可是難得這樣子不顧前後的就把身心都交出去了耶QAQQQQQQ
    "早就不是可以縱慾的年紀了"....掌櫃,我可以問很私密的問題嗎!?是幾次啊=_=""""

    藥師這段我想略過(被揍
    因為藥師好吵好囉嗦嘛~~~(扭動
    雖然看掌櫃耍人玩我整個大樂ˇˇˇˇ(也太壞
    我該說你是大傲嬌嘛?不會還是個傲嬌攻吧!!!!!!!!(指
    怎麼可以彆扭到這種程度,我看睡美人都誘騙體鱗傷了QAQQ(打藥師
    然後越看越覺得這部架好大,沼澤,你是埋了多少線啊!?囧
    還有是打算寫多少啊!!!!!!!!我看了好驚恐....

    小黑吃醋吃很大我也嚇到了.....
    不過這樣子的小黑好可愛ˇˇˇˇ
    況且這麼單純得黑黑(艸)
    其實我一直覺得黑色是很純的顏色,為什麼老說黑色是最髒的顏色
    其實也可以說是最乾淨的吧!!!!因為沒有任何顏色有辦法弄髒它
    黑的發亮,黑的單純。
    如果小黑真的是黑色那就是這種吧,最乾淨的黑色
    這是初戀吧!?初戀!!!!!只有初戀的時候才會像這樣不顧一切得把自己的全部交出去
    一切一切、全心全意。所以初戀是最純、最真、而且最美的時候啊

    哎,就先這樣吧,話說藥師有後續吧=w=+/ ←又嫌藥師又想看的人(被打死


    版主回覆:(03/08/2010 11:36:09 AM)


    對不起啊啊啊(懺悔痛哭)
    真的好久沒見,不更新我都要被罪惡感殺掉了QAQQQ

    掌櫃不管何時都是美人第一啊啊~(黑黑也是美人所以無違和)(?!)
    他腦內大概是這樣:
    美人>金子>甜食>其他閒雜物(也太糟糕)
    是說生氣的美人真的別有風味......就像小掌.......(不自覺灑起花來)
    小掌瞪人時那眼睛真的非常美啊......(馬麻有瘋子快拖去阿茲卡班關起來!!!)(這暑假要把HP再看一次)

    啊哈哈已經傳過去了太遲了掌櫃~~
    光為這件事就會有不少人無故遭殃吧(遠)(畢竟是那個連掌櫃都要臉色一變的傢伙咩)
    黑黑非常堅強請放心。
    應該說他從來沒有想過其他選項(這個單純的好孩子啊)(抹淚)
    掌櫃:......到了我這年紀,對方又是那個年紀,你說幾次才會是他滿意我也滿意.....?(詭異微笑)

    藥師真的很煩(拿掃把掃掉)
    可惡只要寫到BG或是這種傢伙就想快點快點快點跳過!
    還好藥師當初一出場就把睡美人直接帶走,而不是還住個兩三天,不然前面一定會堵很久= =(可是欺負藥師讓人神清氣爽啊)
    他是傲嬌攻沒錯啊= =
    還是傲嬌任性攻啊= =(嫌棄)
    這部架得應該...有點大......畢竟是很多人牽扯進來的陰謀嘛(遠)
    很多線都跟黑少和掌櫃連在一起,所以只好一點一點地埋......
    哼哼哼,我從最前面一路埋了19章,線多到快連自己都忘了哩(還敢說!)(被打)
    不過應該只剩不到10章吧我想。
    希望不到10章啦。

    小黑不會胡亂吃醋。
    都是因為掌櫃太過分啦!(指)
    其實在很多時候,黑少才是治癒人心的那個吧我想。(思考)
    只是他不常顯露出來,再加上從舅舅那裡接到的指示都是殺殺殺殺殺── = =
    掌櫃表面看起來人很不錯,不過常常是金玉其外敗絮其ㄓㄨㄥ──(被阿南阿北宰掉)

    黑黑真的是初戀喔(遠)
    而且雖然要從字裡行間蛛絲馬跡才看得出來,不過他付出非常多。
    所以掌櫃會拼命保護留下抓住珍愛他。

    藥師有後續沒錯~
    白少也有~
    桌子凳子也有~
    語茶道長也有~
    林大武人也有~
    連白少的爺爺這完全沒出場人物都有~
    嗯......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的一段故事嘛(遠)(逃避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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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妖~Mega~Mega~(夠了!2010年7月30日 晚上10:26

    白劍仙終於出場了(歡呼
    沒想到他這麼可愛啊(blush)
    話說白少是在擔心什麼,我是說娶雲姊這事(我是說從1~19看下來的心得
    他老爸回一句愚蠢真的是超精闢!!!!!!!!!!!而且好壞XDDDDDDDDD
    擺明了就是**你要娶就娶,娶老婆得事你又不是我,問我幹嘛**(被揍
    而且還有種為了自己兒子這麼不長進的逼哀(喂喂喂
    不過也表明了信任兒子的眼光啊!!!!!!!!(感嘆
    雖然從另一方面解釋**你他媽的感娶個配不上我們家的女人給我試試**!!!!
    把拔好帥!!!!!!(灑花
    把拔好心ㄐ一(被一劍捅死消音

    可惡,白少你這麼一個大閃光!!!!!!閃得大家眼睛都瞎了啦!快陪我顆透視眼(欸?
    也不想想你能跟雲姐這麼黑皮黑皮事掌櫃使下奸計(喂)幫忙而成的=_=
    掌櫃,拐姑娘家跟拐男人是兩回事(拍拍
    話說掌櫃不是得到那個什麼得解藥了?怎麼身體還這麼虛啊(皺眉
    不會是身中二毒吧!!!!!!會不會隔這麼久沒練習實力就比大家人弱了阿(好歹天然了(喂
    難道…掌櫃是偽裝(透過吃了什麼撈子的藥)噢不~不會吧!!!!!!!!!!!!!!(大叫)反正….
    掌櫃,快點變回帥帥的擁有大屠殺堅強實力的人啊!!!!!!!(其實現在他眼神一蹬就有辦法大屠殺了吧(以前也有不是嗎(不一樣現在還多了隻黑不溜丟的小可愛幫忙ˇˇˇ

    喔對,蠑螈,呃龍轅先生!話說你那樣用扇子抬起小姑娘,呃是掌櫃得下巴很像調戲耶(萬劍穿心
    其實黑黑是因為寶貝被調戲才生氣的吧!(指(並沒有好嘛

    是說,麥總管什麼時候要出場啊?="=/


    版主回覆:(07/20/2010 02:10:25 AM)


    白劍仙很可愛啊~~~
    他是那種在外人在群眾面前很優雅很有氣質很有威嚴可是在熟人前面會拼命飆髒話露出本性的人XDDDDD
    都是因為師父教導問題的關係,關於這個有一篇番外,寫到1/3等掌櫃出完就可以發了XDDD

    白少純粹想太多啊。(揮手)
    誰叫白少娘為了孩子教育著想,勒令白劍仙不許做壞榜樣,連在孩子面前也只能像在外頭一樣正經八百+保守嚴厲的,他們之間有代溝~代溝~~~~(被白劍仙一劍幹掉)
    這兩個意思都對喔ˇ
    不過〝配不上我們家的女人〞這點,白劍仙的標準跟平常人不太一樣而已ˇˇˇˇ

    白少閃得很討厭啊啊啊
    掌櫃還閃得不夠嗎這是(遠)
    掌櫃拿到的解藥是──啊不能說,會捏到。(喂)
    不過可以說陵子正解囉ˇˇˇˇˇ

    蠑嫄先生年輕時對掌櫃這樣做習慣了(啥?!)
    沒關係,他沒有邪念的,不然會被他老婆趕出房間只能睡家裡湖上的小涼亭XDDDD
    其實上官家歷代都是女人暗中當家啊(感嘆)
    黑黑是因為有人敢碰他的掌櫃才生氣啦XDDD
    木頭也是有地盤意識的=w=+++

    麥總管相關~請見後文(笑笑笑)
    不過最近應該會開他的百題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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